PG PG电子 APPPG PG电子 APP儿时,村庄里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,都栽种泡桐树。我家门前也新栽了两棵,就像两把大伞。大的一棵有茶缸那么粗,叫惠桐;另一颗稍小,叫兰桐。“惠”“兰”二字分别是我大姐、二姐的字,这是为什么呢?
过去,在我家乡,大姑娘出嫁时,用来打家具的木材是令人发愁的大问题。于是,哪家有丫头,父母便在房前栽上一棵长得快、易成材的泡桐树。如果丫头生得多了,门前没有地儿了,就栽在屋后。泡桐树和女儿一同长大,女儿要出嫁的时候,就锯了泡桐树,为女儿打家具,作为嫁妆。所以,家乡人都把泡桐叫作“女儿桐”。
春天,两棵泡桐树还没有生叶时,先长出一串一串的花蕾。花开了,像一个个紫色的小喇叭。小喇叭里散发出阵阵的芬芳,就像姐姐哼唱的美妙的曲子,是姐姐对爱情和幸福的向往。“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。”早上起来,地上铺了一层紫色的小喇叭。惠姐和兰姐把小喇叭一朵朵地捡入筲箕,又挑来两桶清凉的井水,把花朵濯洗干净。母亲将花焯水后,滤去多余的水分,加入面粉拌匀,上锅蒸成桐花糕。桐花糕香喷喷的,松软爽口,是春季里充饥的美食。
泡桐树的叶子不像樟树或枫香树的叶子那么茂密,但它的叶片很宽大、厚实,里面好像有微小的气泡,表面有细细的绒毛,摸上去有一种软软绵绵的感觉。叶子在夏天遮挡起阳光来,一片就是一片的作用,树下很阴凉。秋天,它那长柄的干枯的落叶又是很好的柴火。
两个姐姐进入青春期,发育很快,蹭蹭地长高,转眼就是标致的大姑娘,长发及腰,楚楚可人。两棵泡桐更长成了大树。人们都说文如其人,字如其人,其实树也如其人。姐姐经常给泡桐树施肥、浇水,惠桐和兰桐就像惠姐和兰姐一样,高挑,颀长,清秀,俊美。
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两个姐姐先后都说了婆家。为了我的两个姐姐,父亲把竹梯子搭在泡桐树上,爬上梯子,把枝丫都锯掉,然后叫来二叔帮忙,把大树锯倒。又粗又直的树身被晾干后,父亲再将其刨去树皮。树木白里透黄,很齐整。父亲请来锯匠,把漂白的圆木固定好,用墨斗弹出一条条黑线。两个人用按照黑线锯成一块块的薄板——这叫撕板子。泡桐树不是很硬,行锯快,效率高,用不了半天工夫,两根圆木就都被撕成了薄板。这些优质的板材,不仅漂亮,而且轻便,耐磨,不变形,防虫蛀,还有一股木头的香味。
大姐出嫁后,我也离开了家乡,到外地上大学。再回来时,被锯掉的泡桐树的树蔸旁边长出了小树苗,笔直笔直的,已有两三米高。
改革开放后,家乡变化很大,出嫁的姑娘也不用泡桐树打家具了,原来栽的泡桐树,很多都长到合抱粗。随着煤气天然气在农村的普及,也不需要砍柴。几十年的生态修复,山山岭岭都绿了起来,郁郁葱葱的,其中有不少长得很快、很高大的泡桐树。
泡桐树喜光又比较耐阴,适合在家乡这样的环境下生长。它幼年生长极快,七八年即可成材,胸径平均可达三十厘米,生长时间长了,树干会出现中空,因此生产周期短,是理想的速生经济树种。泡桐树姿优美,花色鲜艳,绚丽的紫色喇叭,吹奏出馥郁的芳香,是迷人的乐曲。
村里有个老木匠,叫秦辉德,已经七十多岁了。老木匠的儿子秦基雄,在沿海地区的木材厂务工二十年,当上了经理。他学了一身的木材加工技术,掌握了整套营销管理方法。每次回老家,看到那么多“即将老去”的女儿桐,听到老父亲“可惜”的感叹,就开始着手考察。后来发现,村庄及其周边地区,成材的女儿桐有好几百棵。一年春节后,秦基雄辞去经理职务,带着本村的两个青年,一同回乡创业,事业在村里干得有声有色。
每年春天,泡桐树紫色的小喇叭花怒放,绚烂成一片浪漫的紫色梦幻。那浓郁的甜香,仿佛婉转悠扬的动人旋律,令人沉醉。人们来赏花,来踏青,来摄影,来游玩。如烟似梦的紫色桐花,鲜香四溢,似千千万万的小喇叭吹奏的凯歌,喜庆而欢乐。花下,小亭玲珑,小桥古雅,小溪潺湲,小径悠悠。游人熙熙攘攘,络绎不绝。
“今朝植得泡桐旺,明日招来金凤缘。”家乡的“女儿桐”,以前是嫁妆树,现在是家乡经济的特色物产,是乡村振兴的致富树,是吹奏凯歌的“紫色小喇叭”。